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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长相还算标志的白人男性,络腮鬍、深邃的眼眶和微捲的头发。苏瑞有点消沉地回答,眼神挪开了。
「是我们的艺术课老师。他那次做的模特。」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然后苏瑞很快转移了话题,「鹤洋,你有找好电话套餐吗?」
啊?这又是什么?
他心里嘀咕,却没有问出来,所幸——他再一次由衷地想,感谢这个世界让他遇到了孙艾伦女士,因为老天吶,孙艾伦几乎都可以当做他内心小算盘的官方翻译机了。这个女孩说,「家庭套餐便宜一点,我们一起去运营商那里给你办电话卡直接加进去,每个月一起缴费就好。我和芷琪还有另一个姑娘有办理一个,你要加进来吗?」
苏瑞点头道,「我们的套餐也还可以加进来一个人,所以随便你。」
好傢伙,林鹤洋这就已经站在人生抉择岔路口了吗?这他妈到底是在干什么?他是怎么从一个养尊处优的愣头青变成站在画室里被三个人挟持的傻大个的?林鹤洋在内心飞速唸咒「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然后抬起头来就看到那令人熟悉的一幕。
眼神攻击又出现了。
就是说,如果选择加到三个女孩子的家庭套餐里会不会太奇怪了点?况且……
「要不,我加到你们的套餐里吧。」他看向苏瑞,又有些尷尬地望向另两个女孩,「你们……」让他有点出乎意料的是,孙艾伦和周芷琪相当没所谓地说,「我们继续找别人就好。」
完蛋,归根结底还是他给自己加戏了。
直到五点多他们才从学校出发,所幸沿着中央草坪走五分鐘左右就到了学生活动中心,那里因为临近开学也逐渐变得拥挤起来。俄亥俄州立大学的主题色是猩红色与灰,这里随处可见的便是这种顏色,那并不是林鹤洋喜欢的色系,但让他预料不到的是这两个顏色的组合就这样陪伴着他度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四年大学时光,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顏色组合好像很牢固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即便他早已脱离了自己的母校,还是会在不经意间选择它们。
猩红色与灰。
它们热烈又寂寞。好像每一个人十八九岁的时光。
穿过学生活动中心就是横穿哥伦布这座小城的主干道,也就是孙艾伦口中总念叨的「high街」。它的名字是highstreet,被留学生们简化成了中英文混杂的样式,唸起来倒是不怎么拗口,随之映入眼帘的就是波温克酒吧,此刻已经堆满了人,连路边的餐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返校的学生,匯聚成一片猩红和灰色的海洋。
「我们先去运营商办电话卡。」苏瑞凑到他身前说,好像负责任的老母鸡一样贴在他前面,甚至于让他们几个走在远离马路的那一边。
这什么感天动地的母性光辉啊淦。
此刻开始,苏瑞的形象倒是和他内心的晓柔逐渐剥离开来。这是件好事。他在内心告诫自己。
电话卡的办理出乎意料得快,不出十五分鐘他们就从t-mobile的门店里走出来,身着绿色工作服的店员欢乐的「祝您晚上愉快」的问候和空调冷气一起被关在了店里。八月下旬的热浪扑面而来,乾燥的空气像狗尾草根茎上的小刺扎到他的脸上。
「好热!」却只有苏瑞喊道,作为他们这个小团队里唯一一个来自北方的人,耐热水平显然不如他们另外三个已经习惯了闷热气候的傢伙。所幸他们距离波温克酒吧不远,刚到酒吧门口准备排队进入的他们就被一群高谈阔论的美国学生冲散了;他们熙熙攘攘地挤在查阅证件的门前,更多的人拿着啤酒罐挤在那里聊天,一时间无法分清到底这里是就餐区还是排队区,看上去大概也没人在乎。只要有酒和震耳欲聋的音乐,没人在乎任何事,就算地球当场被外星人炸掉也没所谓。所有人的脸都拥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资格,他们年轻的笑容和莫名其妙就能聊到面红耳赤的话题缠绕在一起,喋喋不休地吵醒这座城市即将沉睡的每一个角落。
在人群里,他甚至看到了金在敏,他的那个看上去总是一醉方休又沉迷增肌的舍友,已经先于他们和几个看上去是韩国长相的学生打闹着什么,情绪相当亢奋。所有人看上去都和平常不太一样了,那让林鹤洋感到紧张,他的心跳开始加快,而学生们的狂欢声震耳欲聋……
「喂。」
「鹤洋?」
那是谁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一张脸,在他的脑海里。这张脸先是晓柔的样子,娇嗔着,艷丽的眉眼在他的视野里闪烁,而后突然变成了二姐的,絮叨着他自己起草的申请文书有多么不堪入目,然后又是他的母亲,炽热又晦涩的目光刺向他,最后是他的父亲向他走来,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阿洋。」他说。
「啊?」他回应道,眼前却出现了苏瑞的那张脸。在那一瞬间他很庆幸他们四个人被冲散了,但他和苏瑞没有。
「你还好吗?」苏瑞问道。
「喔、嗯……」
「你不想进去吗?」
他嘴上说,不、不,没有这回事。只是进入酒吧之后他就开始后悔。那里面甚是狭窄,吧台边挤满了人,不少穿着印有俄州大校标的衣服的学生,背景音乐非常吵,灯光很暗。他在稍纵即逝间好像看到了孙艾伦和周芷琪,孙艾伦那个姑娘能受得住这种夜店的氛围吗?他知道他们这些留学生都是什么性子,他们被压抑着度过应试教育的十二年积攒的荷尔蒙和青春的色彩将在这一刻被释放,但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他不清楚。
而他讨厌未知。
林鹤洋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手足无措地遛着墙根走,时不时被跟着音乐舞动的陌生人挤到。「不要跟丢了。」苏瑞拍拍他的肩膀,而他便把胳膊抬高了一些,令他惊讶的是苏瑞的手指抓住了他的小臂,安定而有力,而自己的私人空间毫无疑问地被侵入。
那又怎么样?这好像也没什么,他任由苏瑞「牵引」着他,被人群半推半拱地挤到楼梯边,他们索性爬上去。二楼比一层宽敞很多,一圈吧台在中央,大部分人都坐着,喝东西或聊天。周围一圈高桌也人满为患,一侧放着几张乒乓球台和桌球台,依旧被很多人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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