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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番外一（第1页）

几年后的秋天，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回到那个小村庄的故居，就此避世隐居起来。

贺兰破在院子里开辟了个花圃，种了一圃的兰花和药草，又移栽了几棵桃树，屋子重新修葺过，将旁边两座无人的房屋一并打通，左右分别做了书房与药室，祝神便整日幽居在这里，闲闲地养病。

祝神不爱药材气味，药室便开辟在离卧房最远的一间屋子。贺兰破成天到晚都有得忙：不是浇树种草，就是打理花叶子，清早起来先收集去外头收集第一碗桃露，回来给祝神煮茶；跑到厨房做了早饭，同祝神吃过便出去给醉雕投食；喂过醉雕便练一会儿刀；练完了刀又去药室给祝神煎药，药煎完了么，午饭时间便到了。下午陪着祝神睡几刻钟，定时定点叫祝神起床——祝神贪睡午觉，若没人喊，一觉能睡一个时辰，入夜便不好睡了。

接着两个人便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祝神常年懒洋洋的，到了院子也是一倒身躺进摇椅里，困猫儿似的不肯动弹，贺兰破就围着他看看花，修修草，一圈打理完，又拿着剪下来的兰草给祝神编些小玩意儿。蜻蜓，小鸟，乌龟，愈疾神……祝神书房的架子上摆了一排的小玩具，全是贺兰破编的。

贺兰破做事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祝神不开口，他便不说话，一时祝神在摇椅上动了，他便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看——眼里很平和，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祝神是个话多的，只午后睡醒容易犯懒，整个人软绵绵的不吭声，趁贺兰破不注意悄悄打瞌睡。睡醒了一动，他倒比贺兰破先察觉，自顾睁开眼，假装醒着。实则两个眼珠子茫茫然呆望着远处，一不小心就又睡去。

那日贺兰明棋打发人来见，说是这段时间身体有恙，偏朝中几件大事亟待商议，手下一时无人，便要贺兰破进宫协理几日。贺兰明棋——如今已是入主宫殿，登上大宝的陛下了。宫里来的人同时还带了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与一应供使唤的小厮婆子，称这孩子是以前贺兰氏麾下一个中将的遗孤，因其家中人丁寥落，陛下念在副将衷心，便收到宫里养着，病中又嫌孩子聒噪，便送来此处，托祝老板帮忙看几天。

贺兰破恰好担心自己离开几日祝神在家无聊，如今有个送上门的孩子解闷，问过祝神之后便把这孩子留在家里，乘车入宫去了。

祝神一时没了管束，先是把贺兰破留下的每顿药材偷偷收进了药房，宫人照吩咐每日找药煎给他喝时，他便装聋作哑，充耳不闻；接着又把平日酷爱的几样水果拿出去打发人放进井里镇着，痛痛快快饱了几顿冰凉凉的口福，又惬意睡上一个多时辰午觉，如此放纵两三日，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孩子。

这孩子出宫前就被耳提面命地叮嘱，到了祝老板家里，虽没什么规矩要守，可玩归玩，平日是万万打扰不得祝神的。

眼下他第一次被祝神招到跟前，起先还拘谨，由着祝神含笑逗了两句，又得到几块桂花糖糕——糕是贺兰破在宫里做的，每日蒸好命人快马加鞭送来家中，他天天看着，因知道是祝老板的独食儿，也不敢开口讨要。

小孩子的欢心是非常容易获取的，两块糕进肚子，加上秀色可餐的祝老板又是如此和蔼可亲，丝毫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好惹，他便露出顽童心性，整日进屋子里缠着祝神，不是讨食就是淘气，嘴巴几乎没个歇息。

而祝神——人生前三十年一直认为自己是喜欢小孩子的，从没考虑过喜欢的原因是他只养过贺兰破这么一个孩子，故而在屋子里被纠缠两天之后，他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首先是吵，这孩子太吵了，一天说话的次数顶得上当年小鱼一年说的话，其次是馋。

贺兰破做的桂花糖糕，祝神是十分喜欢的，但因他吃起食物来是相当的细嚼慢咽，几乎可以说是磨洋工，所以常常祝神一块糕吃完了，再抬头时剩下一碟子全已被那孩子吃个干净。他养病养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让贺兰破养出点胃口，眼下竟还闹起了饥荒——一旦他不愿意把糕全拿出来，那孩子便哭便闹，不把最后一块糖糕吃到嘴誓不罢休。没几天便烦得醉雕都躲了起来。

祝神简直想把他的嘴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缝上。

好在他已经过了把喜怒摆在脸上的年纪，纵使孩子顽皮，他仍是终日笑吟吟的——至少在贺兰破回来以前是这样。

那天贺兰破回到家，随行的宫人捎来贺兰明棋的话：若是祝老板与这孩子相处还算融洽，那便让他多住一些日子。可见她对这个小孩也是相当厌烦了。

夜里两个人小别胜新婚，直闹到凌晨，贺兰破把人从浴桶里捞起来时祝神已浑身瘫得没骨头一般。秋日天冷，他把祝神塞进被子紧紧裹住，想起白天的事，便问了一嘴：“那孩子如何？”

祝神埋头在他怀里睁开眼，自是不会直说不喜欢的，只道：“还行。”

贺兰破放下心，正要闭眼，便听祝神不咸不淡地说：“总缠着我，同你小时候很像。”

贺兰破起初没觉出不对，话过了耳，躺在床上细细一想：这不是养了个自己的替身在祝神旁边？

本来祝神似乎就更喜欢小鱼时期的自己，如今来了个同他小时候很像的，岂不是养虎为患？

第二天清晨，那孩子不知什么原因，被贺兰破早早地送回宫去了。

祝神醒来时得知这个消息，心里得意洋洋，面上却假装叹了口气，当着贺兰破的面还不忘补刀，彻底断了那孩子再送来这里的后路：“真可惜。每每看他，总像在看当年的你——怎么就突然送下山了呢。”

贺兰破不说话，眼神暗暗地更沉了一些。

祝神倒像没事儿人一样，接过贺兰破递来的新鲜糖糕，歪在枕上慢悠悠地品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