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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被秦海一句话顶得吐血三升,偏偏还拿秦海没辙。他们外事办的那点丑事是他自己把不住口风漏出来的,人家秦海说的也没错。至于说记着秦海的仇、日后给秦海弄双啥小鞋穿之类的,小刘还真没这样的手段,如果秦海是个机关干部,外事办是可以上哪歪歪嘴,给他添点麻烦的。可秦海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堂堂省外事办兴师动众找一个普通工人的麻烦,还不够自己丢人的呢。
岸田邦夫要拜访秦海家的请求最终还是得到满足了。岸田邦夫委婉而又坚决地拒绝了小刘以及其他政府官员的陪同,执意要求得到一个单独与中国工人家庭接触的机会。郭明对此也没办法,只能吩咐公安部门抽调警力,在秦海居住的钢铁厂里外布控,以防各种不测。
时间已经到了20世纪的80年代中叶,中国的对外开放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外国人在国内的活动已经拥有了比较多的自由。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外国人要求单独访问一个中国家庭,已经不算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了,当然,在平苑县这样一个小地方,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岸田先生,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平苑钢铁厂,现在我正在将其改造为一个特种钢材厂,冶炼一些具有特种性能的合金钢。”秦海开着车把岸田邦夫带进钢铁厂,然后直接把他带到了炼钢车间,让他察看生产现场。
“秦先生,你说过这家企业是你个人的产业,是这样吗?”岸田邦夫问道,现在他们身后已经没有其他人跟随,说话也可以更随便一些了。有关平苑钢铁厂的情况,在上午的时候秦海已经向岸田邦夫简单介绍过几句,其中特别提到这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一家企业,这也是岸田邦夫想来此参观的主要原因。
秦海道:“确切地说,这是一家由我控股的合伙制企业。一会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下我的合伙人们。中国正在进行改革开放,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民营企业涌现出来。”
岸田邦夫看着车间里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问道:“秦先生,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你这家企业目前一年的产值有多少?”
秦海道:“我这家企业只是刚刚建立,不过,在未来一年内,我们估计会有30万美元以上的产值。”
“30万美元,在日本只是一家微型企业了,不过。在中国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尤其是当这家企业是你的私人企业的情况下。”岸田邦夫说道。
秦海道:“如果仅仅是为了我个人的生活。别说30万美元,就算有3万美元的产值,也够我在中国成为一个富翁了。不过,我的志向可不在于此。”
岸田邦夫道:“我知道。你是我在中国见到的最有野心的年轻人。实不相瞒,今天上午的时候,我曾经动过要招募你到我们福冈会社去工作的念头,我可以给你3万美元的年薪。不过,现在看到你的企业,我知道这样的薪水是无法打动你的。”
“哈哈,3万美元,在中国,你用这个价钱可以聘到10个比我更优秀的专业人才了。”秦海笑道。“岸田先生,你出这么高的价格,也不怕亏本吗?”
当年一个中国工人的月工资不过是50元左右,年薪也就是600元。而3万美元相当于7至8万人民币,别说聘10个人。就算聘100个人也能聘到了。
岸田邦夫认真地说道:“我看人的能力是非常强的,你的价值绝对超过你说的10个专业人才。”
“谢谢你的夸奖。”秦海答道。在上午的时候,他曾经与岸田邦夫交流过各自的经历,他知道岸田邦夫是美国留过学的,后来又在福冈会社从事过许多个岗位的工作,还在中国有过工作经历,是一个难得的复合型人才。虽然岸田邦夫处处都在打中国人和中国企业的主意,但绝对能够算得上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岸田邦夫道:“秦先生,你把我带到这个炼钢车间来,是想跟我谈什么呢?这个车间里的设备已经非常陈旧了,如果有可能,我建议你从日本采购一些最新的炼钢设备,至少可以提高两倍以上的生产效率,而且降低70%以上的能耗。”
“这件事我们日后再谈,等到我真的需要更新设备的时候,没准还需要拜托岸田先生帮忙呢。”秦海说道,这里,他看到苗磊向这边走了过来,便喊道:“磊子,你把咱们给葛排长他们做的军铲的成品拿两件过来,另外把上次我们炼的钢样也带过来。”
“好咧。”苗磊答应了一声,便转身跑回车间里去了。
“我们外面谈吧。”秦海对岸田邦夫说道。
两个人来到车间外的一个荫凉处,站着说了几句闲话,接着就看到苗磊和另外一位名叫戴家寅的工人推着沉甸甸的小车走过来了。来到秦海他们面前,苗磊放下车,看了看岸田邦夫,然后挠挠头,突然说了一句:“how……how_do_you_do!”
这一句英语的问候也不知道是苗磊什么时候学的,夹着一些平苑口音,听起来怎么都像是说“好肚油肚”的意思。不过,苗磊的善意岸田邦夫倒是听出来了,他向苗磊鞠了一躬,用标准的汉语回道:“谢谢,我叫岸田邦夫,请多关照。”
听到外宾说起了汉语,苗磊和戴家寅都吓了一跳。戴家寅有50多岁了,是原来平苑钢铁厂的轧钢工,他是听说岸田邦夫是个日本来的外宾,才抢着要帮苗磊推车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近距离地参观一下外宾是什么样子。听到外宾居然会说中国话,他好生惊讶,不禁脱口而出:“妈啊,你不是小日本吗,怎么会说我们中国话……”
话说出口,戴家寅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想纠正又不合适,一时间窘得满脸通红。秦海也觉得有些尴尬,虽然大家私底下都是“小日本”、“小鬼子”地叫着,但把这话当面说出来又是另一码事。他抱歉地对岸田邦夫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这位师傅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没什么,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岸田邦夫摆摆手,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在中国工作期间,曾经不止一次听到中国同事在背地里管他叫“小日本”了;有时候坐公交车时,旁边的人不知道他能听懂中国话,也会小声地这样嘀咕,对此他已经有免疫力了。如果为这么点事也要计较,那他就只能去撞墙了。
秦海也没觉得这事有多大,倒是岸田邦夫的豁达让他多了几分好感。他从苗磊推来的小车上拿起一把已经加工完成的成品军铲,递到岸田邦夫的跟前,说道:“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岸田先生,你看看这把军铲如何。”
岸田邦夫接过军铲,饶有兴趣地把玩了一番,点点头道:“的确是设计很精巧,不过,在我们日本也有类似的军用工兵铲,与你们的产品各有千秋。”
“那你看看它的用料如何。”秦海又说道,他原本也不是打算让岸田邦夫欣赏这把军铲的设计的,他知道日本人在搞这种小机巧方面是更有创意的。
“用料……”岸田邦夫用手敲了敲军铲的铲面,又试了试刃口。苗磊不失时机地翻出一小卷废铁丝,放在地上,然后向岸田邦夫做了个试验的手势。岸田邦夫知道苗磊的意思,于是举起军铲,对着那卷废铁丝用力砍去。
正如过去秦海曾经向葛东岩演示过的那样,军铲轻而易举地把废铁丝斩成了几段,而军铲的刃口却毫发未损。岸田邦夫又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好钢,和日本市场上的高强度合金钢相比,也并不逊色了。”
这种话如果搁在30年后,就相当于是骂人话了。但在此时,苗磊和戴家寅却都是满脸喜色,觉得像是争到了莫大的面子一般。想想看,中国企业炼出来的钢材,能够与日本的钢材相提并论,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秦海对于这种情况也只有无奈,整个国家的工业实力比人家落后一二十年,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不能靠所谓民族自尊心来否认的。不过,他想和岸田邦夫谈的,却不是谁的钢材更好的问题,而是其他的。
“岸田先生,我想问一下,类似这样的钢材,在日本的销售价格大概是多少?”秦海问道。
岸田邦夫又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这把军铲的钢材,说道:“我没看到具体的性能参数,也不好准确地给出一个估价。类似于这样的钢材,在日本市场上每吨大概在500万至1000万日元的样子吧。”
“是这样……”秦海默默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500万至1000万日元,按现行的汇率,大概相当于2万至4万美元,也就是5万至10万人民币的样子。
平苑钢铁厂的这些钢材是利用废钢冶炼的,废钢的收购价是平均每吨300元左右,即使加上各种消耗,每吨合金钢的成本也不到1000元。也就是说,与日本的同类产品相比,二者居然有50至100倍的差价。
“岸田先生,如果我能够向你们大量提供这种钢材,按照同等性能参数,价格只相当于日本市场的50%,你们有兴趣代理吗?”秦海终于抛出了他考虑已久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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