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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遮欢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族长之位历来只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谁又料到他偏偏只有我这么个女娃娃,舍不得让我日后跟着打仗吃苦,便只好就此作罢了呗。”
薛岚因愣了愣,面上是笑着的,眼睛却黯了下去:“……挺好的,你还有爹疼。”
我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
后半句他是这么想的,却也没嘴欠说出来煞风景。倒是云遮欢这傻姑娘心挺大的,顺着他的话头,直接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揭他伤疤道:“难道你师父不疼你吗?”
问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忙将嘴捂住。可是人薛岚因已经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而且不光听了,他还拧着眉头思忖老半天,极为艰难地回应她道:“疼啊……怎么会不疼。”
是啊,又怎会不疼。
晏欺固然在许多事上对他有所隐瞒,可在过去的十六年之间,都是实实在在地将他捧在手心里疼。
第10章徒弟,假酒害人
薛岚因原来调皮的时候,上山下水,捉鱼捕蝉,什么惊险刺激的混账事情没做过?
他摘果子从树上摔下来,晏欺就在下面接着;他下河被水冲跑了,晏欺就过去一把将他捞起来——有那么几次差点把半条小命给搭进去了,都是晏欺出来救的场。
晏欺平日虽一直在闭关,也不喜欢搭理人,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当真算是薛岚因从天而降的守护神。
“我师父啊……他说什么都是在理的,以往从小到大,只要好生听他的话,走路就不会摔跟头。”薛岚因揉着脑袋,颇为懊恼地说道,“唯独这一次,我……唉,我该怎么说?师父很少这样同我置气,我也知道方才是真把他惹火了。可是……可是……”
薛岚因想了半天,再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这样的感觉。他相信晏欺不会在背地里盘算着如何害他,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过往的纠葛与纷争全然视而不见。
他可以没有挚亲,也可以没有自由——但却无法容忍自己曾拥有的记忆被彻底遗忘。
一个人的过去若仅仅只是一张空白的草纸,别人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分明与你息息相关,你都只能像个二愣子一样瞪大眼睛听着,绞尽脑汁,却连一点碎片都无法回忆起来,那是一种何等痛苦的煎熬?
“……可是,你想知道,对不对?”云遮欢偏头望着他,寒月一般阴柔的双眼里,是说不出的复杂与寂寥。
云遮欢来自北域,身材体格比一般的中原姑娘都要修长些许,她搭着薛岚因的肩膀一路往前走,二人身量相近,一左一右地站在一起,倒格外像是一对关系亲近的好哥们儿。
这会子太阳刚要落山,懒洋洋斜照在路旁稀疏的树影上,渐渐映出一片耀目的斑驳。街头巷尾的人影皆是一片行色匆匆,鲜少有迈着小步子胡乱溜达的,薛岚因和云遮欢二人沿着客栈外围绕了几个圈子,一时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在路边随便找了间小菜馆儿坐了下来。
“这种感觉我懂——就是明明你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偏偏就是记不起来。”云遮欢一边抬手招呼着小二过来上茶,一边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不过最惨的还是晏先生明摆了什么都知道,他就是不肯告诉你。”
薛岚因随手从竹筒里挑出两根筷子把玩道:“师父兴许有他的苦衷呢?他自己也说了,是时候会同我阐明清楚的……唉,算了,不说这个了,他一生气起来就软硬不吃,我都不知道怎么哄。”
云遮欢一听就乐了:“你这做徒弟的挺辛苦啊,还得天天给师父陪笑脸。要不别跟着他了,随我回白乌族吧,只要娶了我,你就是下一任白乌族的族长。”
薛岚因心道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呢?嫁娶一事是能随口说出来的吗?
因此他干咳了一声,以他自以为很正人君子的语气说道:“使不得啊云姑娘,从兄先前不都说了,你们这回出来只是为了单单一个劫龙印,届时带我一个男人回去,未免太不成体统。”
“劫龙印”三个字一出口,云遮欢瞬间就颓了,全身乏力地趴在桌上说道:“可别说了,这回可算是丢得大。一族人都在等着我将劫龙印带回去呢,我却硬生生把它给跟不见了。”
薛岚因捧了一杯热茶安慰她道:“反正现在我们晓得了盗印人是谁,沿着线索一路去追便是。等从兄拿了你们那什么逐魂针回来,铁定能把那人找着。”
“话是这么说,可我真是恨死那天杀的任岁迁了!他拿什么东西不好,偏要把劫龙印给带到中原去,这下好了,留下一堆烂摊子,收都没得收拾!”
薛岚因瞧她越说越火大,连头发都竖了起来,唯恐她怒极一把将桌子给掀了,连忙将手中茶杯放下,转头给她倒了一杯新的,小心递上去劝道:“行了行了,消消火吧。师父都说了,任岁迁那王八蛋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故意惹的茬,许是背后有人在操控的,源头深着呢——这终究不是凭你一己之力就能直接平息的事情,你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云遮欢略微扫了一眼他手中清淡而又普通的茶水,很是轻蔑地一把拂开,转而拍着桌子扬声呼喝道:“出来散心的,喝个什么茶?小二——来坛烧刀子!”
这丫头,还折腾上头了不成?
薛岚因心里这么诽谤着,身体却意外的诚恳。他以往几乎没怎么沾过酒,这回酒坛子实实在在地端放在面前了,他便想也不想,直接揭开盖子凑上去闻。
那味道很是浓郁,顺着鼻尖一路窜入肺腑,却并不易引人生腻,反而自那丝丝缕缕的缠绕当中,无意勾出几抹炽烈到狂热的陈香。
“以往从枕在的时候,做什么都要拦着我。”云遮欢捧着酒坛子顺手斟满一杯,当着薛岚因的面一口抿了个干净,“今天他既是不在了,我定要喝到痛快为止。”
薛岚因没见过女人家是这样喝酒的,一时有些呆住,可是呆完了又开始稀里糊涂地想道,如果自己还没一个大姑娘来得爽快,那不是挺丢人的吗?
于是一大杯酒就这么顺着喉咙灌了进去,眼睛都不带眨的。
北域人酿的烧刀子酒就是不一样,那股泼辣劲横冲直撞地滚进胃里,没一会儿便能把人的四肢百骸都给点上一把大火。
薛岚因将酒杯重重扣回桌上,只感觉整颗脑袋都被烧成了一锅沸腾的浆糊,再抬眼时,连带着一双眼眶都在微微发红,仿佛是刚刚痛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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